黃光裕救不了國美。兩年過去,他的豪言變成了食言。
黃光裕是一代梟雄。出生于盛產商人的潮汕之地,他16歲外出闖蕩,35歲登頂中國首富,并蟬聯三年。
黃光裕殺伐果斷,擅長資本運作。借助資本、營銷及壓榨供應商的低價策略,黃光裕將國美打造成中國第一大家電連鎖品牌。
2008年,黃光裕陷入滑鐵盧,一張逮捕令宣告了他沒落的人生開始起步。12年牢獄期間,黃光裕之妻杜鵑奪回了國美控制權,守住了國美基本盤。
然而,黃光裕的回歸、雄心及運作,沒有讓國美起死回生。供應商追討貨款、員工討薪,持續虧損,6年累計虧損252.66億元的國美零售(00493.HK)找不到“生路”。而在主動、被動減持中,黃光裕已痛失國美零售控股權。
在家電行業資深觀察人士劉步塵看來,國美轉型投入大產出小,看不到明顯優勢,恐怕難以翻身。
海爾創始人張瑞敏說過,只有時代的企業,沒有成功的企業。黃光裕脫離了時代,落幕已注定。
三招煉就中國首富
說黃光裕是一代英雄,沒有人會反對。
家道中落,16歲跟隨哥哥外出闖蕩,1969年出生的黃光裕算是出道較早白手起家的商人。
1986年,格力電器的董明珠在南京一家化工研究所做行政管理,蘇寧電器創始人張近東在南京市鼓樓區工業總公司上班。這一年,黃光裕兄弟闖進了北京。
兄弟倆從擺地攤賣服裝開始,因為地攤流動性大,黃光裕兄弟一合計,舉債3萬元,在前門的珠市口東大街420號先租后買,拿下了一個100平方米的門面。商業地段不算好,但店名“國美服裝店”不錯,兄弟二人將一半柜臺賣服裝、一半柜臺賣電器。
上世紀八十年代,家用電器嚴重供不應求,冰箱、洗衣機、電視機屬于居民羨慕的“三大件”。黃光裕敏銳地意識到了巨大的市場需求,將“國美服裝店”更名為“國美電器”,全力進軍家電零售。
當時,黃光裕的競爭壓力來自于國有大型商場。國有賣場有渠道、有資金、商業根基穩健,弊端是產品價格高。如何才能將大商場的客戶吸引過來?
黃光裕一番調研思索后認為,價格是王道,他迅速采取了薄利多銷策略,砍掉中間商,從廠家直接進貨,以包銷定制方式跟廠家談判。
在那個年代,黃光裕的薄利多銷策略,仿佛在平靜的湖水中投入了一枚深水炸彈,攪動了家電市場。消費者發現了較大的價差,在“國美電器”門口,搶購家電的顧客排起了長龍。
效果超出預期,黃光裕迅速復制擴張,陸續開出“國豪”“亞華”“恒基”等多家名稱各異的門店。到1992年,國美已在北京開設了七八家門店。1993年,黃光裕整合旗下門店,統一命名為“國美電器”,這是國美家電連鎖的雛形,也是中國早期家電連鎖的雛形。
第一招是薄利多銷,第二招是營銷。在當時資金并不充足的情況下,黃光裕包下了一家報紙的中縫。在那個紙媒時代,報紙有足夠影響力,大量消費者看到了“買家電、到國美”的廣告。
營銷、薄利多銷齊頭并進,國美電器迅速成長。
1993年,黃光裕兄弟分家。哥哥投身房地產,黃光裕則加快國美電器擴張步伐。
1999年7月,國美首次走出北京,打入天津市場、進軍上海,形成京、津、滬連鎖經營布局。到2002年,國美在全國開設了54家連鎖店,并籌劃進軍廣州、深圳市場。
而黃光裕的第三招,是憑借渠道優勢施壓供應商,即家電廠家,延期支付貨款,用這筆錢進行高速擴張。
2004年,是黃光裕最為風光的一年。在律師朋友張玉棟的幫助下,經過幾番運作,黃光裕將國美電器送上了港交所。
當年,黃光裕以105億元身家成為中國首富,并在中國首富寶座上坐了三年。
激進貪婪好賭埋下禍根
2008年奧運會之后,黃光裕迎來人生重大轉折。他接到了一張逮捕令,從此離開國美長達12年。
黃光裕遭遇滑鐵盧,必要性因素更大。
黃光裕的事業上有三個重要人物,除了上述律師張玉棟外,妻子杜鵑及妹夫張志銘尤為重要。
張志銘曾是一名出租車司機,被黃光裕看中,開始當司機,繼而干門店,進而做管理。張志銘與黃光裕妹妹黃燕虹結婚后,黃光裕委之以國美電器總經理重任。
天生有商業天賦的黃光裕,激進、貪婪。國美電器上市后,瘋狂收購擴張,電器連鎖巨頭永樂、三聯、大中都被黃光裕收入囊中。2008年,國美電器銷售收入1200億元,遠超蘇寧成為行業霸主。黃光裕還向張近東發“戰書”稱,“收購蘇寧是遲早的事”。
房地產是黃光裕覬覦已久的領域。延期支付供應商貨款的策略下,賬面上的巨額資金,讓他有了騰挪空間。
1996年,黃光裕成立北京鵬潤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,在北京開發了第一個地產項目——鵬潤家園。不過,第一次地產動作,黃光裕失利了,項目兩次停售。
2005年,黃光裕的野心再度浮現。在鵬潤地產的基礎上成立明天地產、國美置業、尊爵地產后,黃光裕大舉拿地。2008年5月,黃光裕決定將旗下約180億元的地產注入中關村科技。
中關村的一則定增公告讓人驚嘆,鵬潤地產位于北京的土儲總占地面積超過1億平方米。1億平方米,一家家電企業的土儲竟然超過恒大、碧桂園兩家房企之和。
驚人土儲也讓黃光裕背上沉重的財務壓力,也是其鋌而走險最終鋃鐺入獄的重要因素。
杜鵑是黃光裕至關重要的貴人。畢業于北京科技大學的杜鵑本是中行北京分行的信貸員,因為工作關系與黃光裕相識,并成為黃光裕妻子。
或許因為杜鵑在銀行的經歷,黃光裕與相關銀行人員交好。相傳,在鵬潤家園項目上,黃光裕挪借身份證辦理虛假個人按揭,從銀行貸出超3億元才挺了過來。
2006年10月,《零售商供應商公平交易管理辦法》頒布,零售商與供應商支付期限最長不超過收貨后60天。
這對黃光裕是致命打擊。欠供應商的貨款壓在了地產上,怎么辦?黃光裕使出渾身解數借錢、套現。
也是在這一年,原北京中行行長、中國銀行董事牛忠光被逮捕,當時市場流傳超13億元問題貸款流向了黃光裕旗下的地產。黃光裕兄弟也因此接受調查,但有驚無險。
2008年11月17日晚間,市場傳出,黃光裕被抓。兩年后,法院判決,黃光裕被判刑十四年,罰沒8億元。
黃光裕犯下其中一項,是通過地下錢莊向香港轉移8億元用于還賭債。
好賭,以及在地產領域豪賭,引爆了黃光裕的牢獄之災。
黃光裕救不了國美?
獄中十二載,市場巨變,黃光裕沒有變。
黃光裕入獄,杜鵑也被帶走,被國美收購的原永樂電器掌門人陳曉出任董事長兼總裁,主持大局。
陳曉不是善類,他悄悄改造國美,引進美國投資資金—貝恩資本32.36億港元入股,大力度股權激勵,系列措施,意圖奪取國美控制權,去黃光裕化。
2010年8月30日,杜鵑改判緩刑,一出獄,她就強勢力挽狂瀾,最終擊敗陳曉,保住了黃氏家族對國美電器的控制權。
這12年,杜鵑充當了國美電器的定盤星,帶領國美穩步前行。2014年,國美電器銷售收入603.6億元,2018年,國美零售(國美電器母公司)銷售額1326億元。
不過,2017年開始,國美零售開始虧損,優勢不再。
2021年2月16日,新的自由生活開始,黃光裕重返國美,并放豪言“力爭用未來18個月時間,使國美恢復原有的市場地位。”
黃光裕也很努力,順應市場形勢推行瘦身、加盟、直播,向國美電器輸血。遺憾的是,這些動作效果都不明顯。
去年以來,國美負面消息纏身。惠而浦和國美鬧翻,指其拖欠貨款8235萬元,多家供應商起訴國美欠貨款,有供應商甚至向法院申請國美電器破產。拖欠員工薪水,更是被市場解讀為國美深陷困境。
國美經營狀況確實糟糕。2022年上半年,國美零售實現營業收入122.45億元,同比下降53.50%,歸屬于母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-29.66億元,同比增虧約10億元。公司曾預告,全年經營虧損同比擴大35%—65%。假設以2021年的虧損額44.02億元計算,2022年全年至少虧損59.43億元。
那么,2017年至2022年的6年間,國美零售將累計虧損252.66億元。
國美電器的財務壓力山大。截至2022年6月底,公司賬面上的債務為280.56億元,其中短期債務247.75億元,而貨幣資金僅24.09億元。此外,公司應付票據及應付賬款144.37億元,對應的應收票據及應收賬款為11.16億元。去年前六個月,財務費用達8.76億元。
2月3日,國美在A股的重要公司中關村發布公告稱,國美控股質押的中關村1562萬股爆倉,涉及資金1.03億元。國美系持有的中關村股票均處于凍結或者輪候凍結的狀態。此外,隨著黃光裕多次減持,國美零售已無控股股東。
國美的生路在哪里?國美電器董事長黃秀虹曾說,2022年是國美艱難的一年。不管是線上業務的發展還是線下門店的革新,好像總是打不到關鍵點上,總是在試錯,是戰略規劃的問題還是戰術打法的問題?這些都值得不斷反思。
劉步塵認為,國美的衰敗絕不是偶然的,目前蘇寧狀況也不好。從根本上講,不是黃光裕能力不夠,而是時代變了,屬于傳統家電大連鎖的時代過去了。黃光裕的回歸加速了國美衰敗的進程,是因為他試圖通過大躍進的方式把失去的十年奪回來,但他的策略不對路,投入大產出少,國美那點家底也不足以支撐長時間不切合實際地投入。不可否認,黃光裕是傳統家電大連鎖時代的英雄,他的最大問題是,他的觀念和做法仍然停留在那個時代。
在劉步塵看來,國美沒有明顯優勢,打翻身仗的可能性較低。
回歸2年多,黃光裕傳奇不再,黃光裕及國美是否就此謝幕?愛豪賭的他,愿意下牌桌嗎?